窝囊的白骨精

我是山中修炼了五百多年的白骨精。因着是一具来路不明又失了精魄神魂的白骨修炼而成，

至今不能化成人形。顶着一副空荡荡的白骨在山间行走，少不了被各个山精妖怪欺负。而我，

又实在窝囊。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只得日日窝在同我尸骨一般空荡荡的洞府里修炼。

这日，天庭遣了一个白胡子老天使下界。原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金蝉子转世历劫，

需得渡过九九八十一难方得取得真经，功德圆满。

天庭正招募各路山精妖怪助那金蝉子的转世唐僧历劫。但凡助唐僧转世渡过一难的，

都能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尔等山精妖怪有福啦！山精妖怪各个摩拳擦掌，

誓要替唐僧踏平去西天的道路，护他一路顺遂。老天使笑着捋了捋胡子。非也！

护卫唐僧之责，自有他那四个徒弟。山精妖怪得当拦路虎，替他凑够九九八十一难。

众山精妖怪挺了挺胸膛，直嚷嚷着我等修行之人当潜心修炼不可妄走捷径，默契地作鸟兽散。

我在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齐天大圣那金箍棒可不是吃素的，一棒子下去，轻则半身不遂，

重则魂飞魄散。这福气给你，你可敢要？偌大的山头，很快便只余了一个窝囊的我。

走又不敢走，说又不敢说。老天使上下打量着我，原本皱成菊花的脸缓缓舒展成了向日葵。

“白骨精甚好！白骨精甚好！”我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骷髅脑袋。这老天使人还怪好的咧！

五百多年过去了，有说我是个不中用的骷髅架子，挂外袍都嫌膈应；有说我形容丑陋可怖，

瞧了会叫小儿夜啼……倒是头一回听人说白骨精甚好。不知怎的，

我素来冰冷的眼骨泛着微微湿热。正要行个大礼，谢过那老天使，

老天使眼底的炙热却叫我怀疑他是不是也去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炼了一回。“死得不能再死了，

挨齐天大圣八九棒子也不妨事！”嗯！嗯？嗯。老天使这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我本便是无精无魄的白骨，还能怎么死？可，再结实的白骨，几棒子下去也得敲散架。

我硬着头皮迎上老天使殷切期盼的目光，眼皮子垂了又抬，抬了又垂，终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尚不会化形，怕是，怕是没法子接近唐僧师徒。”老天使，人还怪好的。

哆哆嗦嗦地教了我一个化形的法诀，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云，遁了。嗯。修炼了五百多年，

白捡了一个化形的法诀。待助那唐僧渡过一难，我还能位列仙班。当得烦累了，

去天上当个窝囊的白骨仙，可比白骨精高上几等。这笔买卖划算得很！甚好，甚好。不过，

似我这般法力低微又无甚来头的精怪，自是没本事将唐僧骗入洞府的。

只得窝在师徒四人必经之路的草丛里，守株待兔。许是天帝怜悯，

唯恐日头太高我堂堂白骨精会晒成黑骨精。我蹲了几日，便一连下了几日的雨。

山间的蘑菇长势喜人，在我头骨之上开了一簇又一簇。

红的、黑的、黄的、白的、绿的……五彩斑斓，好看极了！我瞧着甚是欢喜。

可惜蘑菇还未来得及长满全身，师徒五人终是姗姗来迟。

金蝉子转世的唐僧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冷，瞧着倒是个得道高僧的扮相。

只那使唤齐天大圣去化斋的模样，又像极了隔壁黄袍大王呵令小妖的嘴脸。

猪悟能、沙悟净倒是同传闻中无甚区别。一个肥头大耳、贪财好色，惯会偷奸耍滑，

时不时撺掇拱火。一个面容狰狞、淳朴憨厚，无甚心思主见，动不动连声应是。

至于白龙马……白龙马瞧不出丁卯，似是同我一般窝囊，只安静地躲在一旁吃草。

唐僧同猪悟能的连番上阵，誓要齐天大圣前去寻些吃食。齐天大圣不胜其扰，

画了个避魔圈便翻跟斗走人。可不赶巧了么！我捏了个法诀化作一个乡野村妇，

又一把抓起地上的蛤蟆蚯蚓化作了一篮斋食。唐僧师徒三人委实蠢笨。

我不过胡诌了一句给乡间劳作的夫君送午饭，瞧见长老们并未用饭，便先给长老们送过来了。

三人便当真信了我这荒山野岭里突然冒出来的“村妇”，二话不说离了齐天大圣画的避魔圈，

一把接过我手中的斋食便要往嘴里送。那模样，没有半点斯文作派。我却是乐见其成的。

绑了唐僧，我自知没这能耐。用蛤蟆蚯蚓化的斋食恶心恶心他，也算得上是渡过了一难吧？

我满心欢喜，只等着师徒三人将斋食送入嘴里，就地功德圆满。下一瞬，

却是被道道金光迷了眼。可不凑巧了。齐天大圣左手抱着桃，右手拎着金箍棒，

一个飞身便给了我当头一棒。好消息，这一难当是过了。坏消息，这一棒当真是疼。